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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 Stay 長期居留

Chapter. 01

 

開學第三天,劉永才跟小學弟無所是事的待在熱音社社辦裡。

 

──社辦,社團辦公室的簡稱,也就是一群半夜不睡覺、喝酒吸煙、搞音樂玩樂團的傢伙們的集散地;熱音社,熱門音樂社的簡稱,也就是那群半夜不睡覺、喝酒吸煙、搞音樂玩樂團的傢伙們有志一同加入的社團的官方正式名稱;而小學弟,名叫崔準烘,則是劉永才在上一個學期裡認識的一個乖巧的弟弟。

 

小學弟崔準烘的頭髮染成了顯眼的淺金色,又燙成了一頭蓬鬆的小鬈髮,簡直可愛到天理不容──這是劉永才說的。

 

起初崔準烘其實並不是因為想加入熱音社,所以才走進這間社辦來的;純粹只是因為作為一個剛入學的大一新生,儘管已經過了半個學期,他還是經常在這廣大的校園中迷失方向。尤其是由於沒有參加社團的緣故,崔準烘很少到學生活動中心來。這天不過是為了幫室友交個什麼社團活動的申請單,導致他在這整棟大樓裡簡直鬼打牆似的迷路到無法可施,左右看看在這個時間也只有眼前這間位在地下室、還不斷有音樂聲傳出的神秘教室像是有點人氣。

 

……至於他怎麼沒想到那或許可能甚至根本就不是人的聲音,竟然沒有嚇得拔腿就跑,還反其道而行的走了進去……那大概就是崔準烘的異於常人之處了。

 

總之他就這麼踏進了那間作為熱音社社團辦公室使用的教室。跨過地上東一堆西一坨的垃圾和無數的空酒瓶之後,他看見了躺在桌上哼唱著不知名小調的劉永才。

 

而那時候大三上的劉永才正好遭遇論文怎麼樣都寫不出來、期中報告deadline又即將到來的人生低谷,於是煩悶的跑出宿舍,到社辦來喝酒。

 

哪知道社辦裡卻一個人都沒有;平常混得比自己還兇的那群狐朋狗友,一個個手機接起來都說自己正忙著準備期中作業和考試;劉永才簡直都能聽見他們在電腦前像是開外掛似的,劈哩啪啦的作報告打程式、狂敲鍵盤的聲音。

 

──搞得他好像被全世界遺棄了一樣。

 

無比鬱悶的喝著酒,唱著自己亂七八糟瞎編的歌詞時,卻突然聽見了地上垃圾被踢動的輕微窸窣聲;然後那個可愛得天理不容的崔準烘就出現在了眼前。

 

自始至終劉永才也沒告訴他那張社團活動申請單到底該交到哪去,但他那時二話不說的立馬就拉開了一罐啤酒的易開拉環,然後遞給他。

 

他跟小學弟的友情就這麼建立在那個原本對兩個人來說都糟糕透頂的夜晚,那罐有點退了冰、但還可以接受的啤酒上。

 

從那之後崔準烘只要有空堂,三不五時的就常常來找劉永才,就算劉永才不在,他也能夠很自得其樂的待在這間亂糟糟的小社辦裡。久而久之,雖然崔準烘從來也沒說過要加入的話,但是社團的大家也已經很自然的將他視為是熱音社的一份子。

 

而在開學的第一週,這種校園裡閒散的放假氣息都還沒散盡的時刻,劉永才和崔準烘當然是跟其他人一起窩在社辦裡混時間。

 

剛吃過午飯的下午時分,劉永才躺在桌子上,儘管週遭盡是其他人亂糟糟的聊天聲、鼓棒的亂敲聲、沒插電的吉他和貝斯胡亂的「錚錚」彈奏聲,他還是昏昏欲睡的閉上了眼睛。但他才剛覺得意識逐漸遠離,就感覺到有人伸手往他腰間推了推。

 

「幹麼?」勉強抬起眼皮,模糊著雙眼看著坐在自己躺著的課桌前,手上還捧著PSP的崔準烘。

 

劉永才的語氣不善。

 

但崔準烘倒是不怎麼在意。

「哥,外面有個長得真的很帥的傢伙。」他空出一隻手指,朝社辦窗外的走廊指了指。

 

「喔。」劉永才一秒判斷這件事跟自己無關,於是倒頭又要睡。

 

「哥,真的很帥啦。」崔準烘不死心的又推了推他。

 

「永才哥哥哥哥哥──

甚至還像唱歌一樣具有高低起伏,頗有旋律性的、耐心的喊著他。

 

劉永才的性向在熱音社裡向來不是什麼秘密;但是像崔準烘這樣熱心的一直要他看帥哥的行為,會讓他反而懷疑起這小子是不是跟自己混太熟了,所以近朱者赤。

 

……對,他沒有口誤,是近朱者赤,不是近墨者黑。你敢說同性戀有什麼不好,小心劉永才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到你求他閉嘴。

 

總之他依然忽略小學弟的騷擾,試圖在一片混亂中安眠。

 

「哥,不看會後悔喔。」

崔準烘認真的語氣讓他皺了皺眉。

 

那種說不出是誠懇還是威脅的話語,讓劉永才實在是聽得有點哭笑不得。才想爬起身來,好好跟崔準烘討論一下什麼叫做「不看會後悔」以及說話的藝術,對方卻突然轉過了頭去,直直盯著社辦門口。

 

「啊,他好像要進來耶。」

 

這下劉永才可就有興趣了──誰會想要走進此刻在外人看來根本是群魔亂舞的熱音社辦啊?這傢伙絕對是個奇葩來著。……

 

但他才一回頭就感到一陣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點後悔,但又覺得要是沒有早點看到走進來的那傢伙,自己大概會更後悔;然後他突然好像有點理解了崔準烘說的「不看會後悔」這一句話,儘管是以完全不同的另一個面向。

 

走進來的人他分明認識。

就別說那人長得好看到見過一次就很難能忘記得了;事實上,他根本是在幾個星期前,才在某種自己大概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情境中見過他。

 

鄭大賢就這麼帶著一點不安、卻又掩不住一臉好奇的,走進了S大學熱門音樂社的社團辦公室。

 

 

 

 

 

 

 

 

把新社員鄭大賢丟給了副社長和其他幹部招呼後,劉永才就狼狽的從社辦中落荒而逃。一路渾渾噩噩的衝回宿舍,他還恍惚的覺得看到鄭大賢那張別有深意的笑臉在眼前晃。

 

一腳踹上房間門,抱著手臂雞皮疙瘩了下,劉永才這才稍微冷靜下來。

 

那個該死的鄭大賢不是說自己是釜山人嗎!不是說只是來首爾幾天,很快就會回去嗎!當初會選上他當炮友的前提不就是這個嗎!

──但是,為什麼這傢伙卻會在他的學校出現啊!

 

要是早知道這傢伙竟然會是和自己同校的學生,那無論他長得再好看,劉永才也絕無可能和他上床。

 

他可從來就沒有打算要再看見自己一夜情的對象,更何況還是同學又同社團的關係、更何況還是那個讓他吃盡了苦頭的鄭大賢。

 

為了徹底避開那個一夜荒唐後帶來的災難,劉永才甚至還抓起了手機,認真的思索著是否有必要打個電話給方容國──在畢業前鄭重的將熱音社託交到自己手上的上一任熱音社長──,說這社長他是做不下去了,請學長找個有空的時間回來看看大家、順便幫忙選個新社長吧。......

 

還在這麼計畫著,寢室的門卻突然從外側發出了鑰匙正在開鎖的喀啦聲。

 

──但重點是,劉永才的兩個室友一個早就在外面另外找了個小天地,把宿舍當作給家裡人看的幌子、另一個也已經和女朋友共築愛巢,總之都是平常不怎麼會回到宿舍的人。

 

於是此刻的劉永才不得不瞪大了眼睛,像是在看著什麼恐怖片裡的情景一樣,雙眼發直的盯著那慢慢轉動的鎖孔。

但是當房門完全打開後,他才知道,門後站著的東西比任何幻想中的怪獸都還要可怕──

 

門後站著鄭大賢。

和他大包小包的行李。

 

劉永才發出可怖的倒抽一口氣的吸氣聲,可站在門口的鄭大賢卻似乎絲毫不以為意。他甚至在微微愣了一下之後,還對著他露出了個靦腆好看的微笑。

 

「那個……幫我一下,把這個搬進去吧?」

 

對方甚至說話都還帶著濃濃的釜山口音,這對劉永才造成了第二次的衝擊──畢竟那一晚自己沒給對方太多機會說話,後來也只是喘氣和呻吟,以致他對這人說話的樣子其實還是陌生得很。

 

於是他整個人都處在過於震驚所導致的混沌狀態中,就這麼愣愣的「喔」了一聲,然後腦袋混亂不堪的幫著鄭大賢、兩人合力把那張床墊給搬進了宿舍狹窄的門內。

 

好不容易幫鄭大賢安置好了他那一堆家當,劉永才的腦子才終於恢復了點清明神智。他坐在自己的床上,表情嚴肅的看著還在忙碌的整理著瑣碎物件的鄭大賢。

 

不大的宿舍房間籠罩在一種微妙卻又和諧的沉默之中。

 

直到劉永才終於沉不住氣的先開了口:「呀,你在這裡幹什麼?」

 

鄭大賢驚訝的看著他,「我……

他想說自己也是S大的學生啊,難道對方還看不出來嗎;但他話都還沒說出口,就被對面床上盤腿坐著的那人不耐煩的揮手打斷。

 

a xi……我是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不是說你是釜山人、現在也還住在釜山嗎?」劉永才連珠砲似的追問。

 

鄭大賢無辜的眨了眨一雙又大又溼潤明亮的杏眼。那模樣像極了一隻惹人疼愛的順毛小狗,讓劉永才的心也不禁為之動搖──

 

──個屁。

尤其是在聽見鄭大賢的回答之後,劉永才更是在心裡大罵。

 

「喔,和你見面的那天,真的是我第一次來首爾。」對方生怕他不相信似的急急解釋著,「是因為要參加S大的轉學考才來的……

 

──然後竟然還就這麼順利的讓他考上了?

 

鄭大賢彷彿看得懂他懷疑的眼神,於是一臉老實的點了點頭。

「嗯,結果就考上了。」

 

劉永才終於忍不住爆發:「靠!那你幹麼不說你是來考轉學考的?」

要是早知道會有同校的可能,那他一定第一個就會把鄭大賢從獵豔名單上刪去。

 

可只見面前坐在地上疊著衣服的少年一臉委屈的說:「我要說啊,但是你沒給我機會說……

 

雖然什麼該做、不該做的都做了,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對方熱情的舉止,都還覺得有些害羞……腦袋一陣發熱,鄭大賢只敢用眼角偷偷瞥一眼劉永才,就又低下頭發楞的看著自己正收拾到一半的衣服。

 

而劉永才則是張大嘴的呆滯了好一會,然後才終於想起來要呼吸似的,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才盡可能用徐緩的語氣再度開口:「……那麼,既然你都搬進了跟我同一間寢室,而且我也記得你跟我是同歲的朋友……

「那麼,想必你也是經濟系三年級的吧?」

 

鄭大賢發懵的點了點頭。──其實他有點小小的覺得傷心:他記得在兩人約出來見面、然後事情莫名其妙的發展到床上之前,還在聊天室上時,他就曾經告訴過劉永才自己和他就讀的是相同的科系。

……顯然那個人,是一點也不記得啊。

 

「聽好了,我們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你一個字也不准給我說出去。」……

 

心裡正糾結得不得了的劉永才壓根就沒注意到對方臉上流露出的隱隱的苦澀;他只一心想著,竟然會讓這麼扯的事情發生,到底是該一拳打死這個陰魂不散的鄭大賢、還是應該一腳踹死那個精蟲上腦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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